扛著攝像機,身穿紅短袖,5名志愿者有時登上竹船,有時步入古道,有時走進都市。末了,他們拉開一條紅底白字的橫幅,與數(shù)十人齊喊:“霞客游線申世遺,浙江寧海在行動。”
5月19日晚,中央電視臺《新聞聯(lián)播》節(jié)目播出了一條聯(lián)播快訊——“志愿者重走萬里‘霞客路’”。這條時長15秒、有8個鏡頭的快訊讓水玲玲興奮了好幾天。水玲玲是浙江省寧?h新聞中心的記者,從4月18日起,她與其他4人組成了一個志愿小組,先后兩次沿徐霞客游歷的足跡,重訪浙江、福建、廣東、廣西等7個省、自治區(qū)的重要節(jié)點城市。
25天,1萬多公里——在水玲玲看來,志愿小組似乎穿越了幾個朝代。在這場穿越中,他們尋訪《徐霞客游記》所記載的遺跡遺址,并沿途倡議該線路申報世界線性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。
“生活規(guī)律被全盤顛覆了”
54歲的麻紹勤被迫一改平日的生活作息時間。在剛出發(fā)的前兩天,他們就走了浙江、福建兩省的4個《徐霞客游記》記載的遺產(chǎn)點,直到凌晨還沒休息。“生活規(guī)律全盤顛覆了。”這位以往“每天都午休,晚上11點前就睡覺”的寧?h徐霞客研究會副會長兼秘書長說。
在麻紹勤看來,他們此次重走萬里“霞客路”的任務(wù)是“動員”。
“我們要動員四種人:官人,說服當?shù)毓賳T支持游線申遺;媒人,希望媒體記者幫忙報道;文人,向?qū)<覍W(xué)者取經(jīng)、求教;凡人,詢問普通民眾的意見。”麻紹勤告訴記者,“總之,走到哪里,就要讓哪里‘動起來’。”
但口頭上說的“動起來”并不輕松。從寧海出發(fā)后,志愿小組的成員每天要坐七八個小時的汽車,有時山路坎坷,車一開,滿車都是配件撞擊的聲音。一次,由于15公里的連續(xù)下坡,剎車熱衰減差點出事。
水玲玲說,他們在車內(nèi)忙討論、忙補覺,而一下車常常就要投入戰(zhàn)斗:拜訪、演講、發(fā)傳單,晚上幾個記者則趕稿、做視頻。由于白天勞累,水玲玲晚上不得不“錯時工作”,23時到凌晨3時先休息,3時之后再繼續(xù)寫稿。一忙完,天也就亮了。
在她為參加志愿活動特意開通的微博上,幾乎每天都有快天亮時發(fā)表的內(nèi)容。有一次,她在微博上感慨道:“我是再睡會兒呢,還是繼續(xù)寫別的呢?”那時是早上7時,她剛結(jié)束工作。還有一次,凌晨4時,她更新了一條微博:“你猜,這回我是剛起來,還是準備去睡呢?上次有幾回是睡到四五點起來寫稿,這次是寫到四五點準備去睡了。沒3個鐘頭就要起來了,今天又是半天干活,半天坐車。”不過,這種錯時作息在志愿小組中已是常態(tài),除了司機師傅外,每個成員都因自己的工作熬到很晚。
“最困難的是,每晚還要聯(lián)系第二天的行程安排。”志愿小組成員、寧海電視臺記者沈潔告訴記者,他們既是志愿者,也是記錄者,所到之處沒有專人接待,食宿得自己解決。為這些事情,他們也沒少奔波勞累,有時“忙中出錯”。
4月下旬,志愿小組一行到達福建浦城,準備尋找預(yù)訂的酒店。但在縣城里轉(zhuǎn)了一圈又一圈,仍然沒有找到。他們走到浦城縣人民檢察院門口,打電話與酒店聯(lián)系,對方提醒他們從檢察院要如何如何走,但轉(zhuǎn)了好幾圈后,路線還是對不上。“大晚上,周圍又看不到路牌,心里真有點慌。”
“這時,有路人提醒我們看看電話區(qū)號,這時才發(fā)現(xiàn)搞錯了。”原來,他們誤把“福建浦城”的房間訂成“陜西蒲城”,二者僅有一字之差。放下電話,他們趕忙在這以前從未來過的縣城到處找賓館。天上下著雨,找到住處時已是晚上11時。
這一夜,他們?nèi)怨ぷ鞯搅颂炝。因為,?jié)目和專欄還要如期刊發(fā)。
當?shù)伢H友主動帶路
讓志愿小組感到意外的是,無論他們走到哪里,都能遇到超出想象的熱情。
“雖然我們只是縣級團隊,但沿途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,都很重視這事。可見大家對徐霞客的認同感。”麻紹勤說,“我們這次重走萬里霞客路,可謂一路艱辛,一路受寵。”
在福建南平,志愿小組還意外地結(jié)識了幾位當?shù)?ldquo;驢友”。原來,在來南平前,志愿小組成員、寧海資深驢友秦學(xué)軍在當?shù)氐囊患覒敉庹搲习l(fā)現(xiàn),有一些南平的“驢友”正籌備一個登山活動。在試著與他們聯(lián)系后,兩位“驢友”第二天就扛著他們的隊旗加入了志愿小組的行列,前往茫蕩山的“三千八百坎”,當起了向?qū)А?/p>
“三千八百坎,坎坎出黃金。”這座山以連綿不絕的臺階而聞名。待下山時,已是晚上8點,志愿者和當?shù)伢H友們肚子餓得咕咕直叫,但大家都很開心。
類似的故事不止一處。在江西弋陽的方志敏中學(xué),第二階段的志愿小組組長、寧?h徐霞客研究會常務(wù)理事李明登上了該校“方志敏班”的講臺,向同學(xué)們講述徐霞客的故事、“申遺”的做法,還向同學(xué)們征求意見。臺下同學(xué)認真地聽講,不少同學(xué)還做了筆記。
講座結(jié)束后,志愿小組成員拿出了一摞20厘米高的《申遺倡議書》,才剛走到同學(xué)附近,就有不少人馬上圍了上來,爭著要,還希望幫他們一起發(fā)。“我們都知道徐霞客。”一位同學(xué)說。
“爭”傳單的場面在其他徐霞客游線節(jié)點城市也發(fā)生過。當他們在廣場做宣傳時,不少騎自行車經(jīng)過的人也停下來,看看傳單,在橫幅上簽名,接受采訪,有的甚至主動留下聯(lián)系方式,“要幫忙可以來找我”。
讓志愿小組成員感到欣慰的是,不少《徐霞客游記》所記載的遺跡遺址的保護工作正在展開。
福建莆田的九鯉湖就是其中一例。“余意鯉湖之水,歷九漈而下,上躋必奇境,遂趨石磴道。”《徐霞客游記》中有近2500字的篇幅描寫了九鯉湖的景象,但當志愿者來到當?shù),并未發(fā)現(xiàn)所記載的飛瀑奇觀。一問,原來是很早以前,景區(qū)附近修了一個水電站。
他們向九鯉湖風景區(qū)建設(shè)管理委員會表達了這樣的擔心。九鯉湖風景區(qū)建設(shè)管理委員會副主任林鐘華告訴他們,今年景區(qū)附近的水利綜合利用工程準備啟動,年內(nèi)完工后就隨時可見“之或懸或渟,或翼飛疊注”的飛瀑奇觀。志愿者這才放了心。
“在廣西上林,我們還看到了兩條道路。”水玲玲描繪道,一條是游人走的路,另一條則是古道。在景區(qū),這兩條路形成鮮明對比:一邊,游人來來往往,絡(luò)繹不絕;另一邊,一塊石碑,幾堆雜草,周圍沒有一個人。
“他們說,就是要讓一些古道安靜地休息,即使是雜草叢生。”水玲玲說,這避免了過度開發(fā),避免產(chǎn)生一種浮躁的心態(tài)。
多媒體傳播霞客精神
志愿小組第二次穿越之行的終點在云南大理金雞足山。當年,徐霞客為了對朋友靜聞和尚的承諾,背著尸骨不遠千里前來送經(jīng),甚至在此處抱病修書,成為千古美談。今天,志愿者們輾轉(zhuǎn)找到了那些記載歷史的石碑。
“那一刻,我感到徐霞客是重情重義的人,信守諾言的人。”沈潔說,她對徐霞客的印象一下子變得立體起來,不再是一個抽象的“行者”概念。
秦學(xué)軍則在題為《常懷感恩之心,善待大自然》的游記中記述了這一段史料。末了,他寫道:“不光是僧人,恐怕所有看到這個故事的人,都要為之震撼。那么長的路,那么多風險,徐霞客背負的不再是經(jīng)書和遺骨,而是對一個朋友的真誠,對其囑托的信守,以及對信仰的尊崇。或許正是這份赤誠之心,才讓徐霞客贏得沿路的信任和幫助,才會走得那么順利。”
對水玲玲來說,每當走在青苔路上,她能感覺到自己與徐霞客在心靈上重合。“他不是心情好就出去散心,也不知道自己會成為大旅行家。他只是嘗試做一件開創(chuàng)性的事情,和我們今天的‘穿越’一樣。”她說,沿著徐霞客的足跡穿越,精神上可以擺脫水泥路的束縛。
沿途徐學(xué)專家和文化人士的支招,也增加了志愿者對徐霞客的理性認識。麻紹勤告訴記者,尤其是福建武夷山等已申遺成功的節(jié)點城市的經(jīng)驗,會對他們推動徐霞客游線申遺大有幫助。“我們更希望,沿線城市可以聯(lián)合起來,共同為申遺吶喊、出力。這好比是一場波瀾壯闊的旅行。”麻紹勤說。
不過,也會有人不理解甚至質(zhì)疑他們的做法:你們是不是作秀?是不是勞民傷財?這樣對“申遺”是不是有幫助呢?
對此,秦學(xué)軍回應(yīng)說,這一路并不像大家期盼的詩情畫意,也沒有游山玩水的閑情逸致。“每一期報道,在弘揚徐霞客精神的同時,也宣傳了寧海,也讓原先許多人認為我們出去‘很好玩’的想法得到了改變:原來志愿小組是很辛苦,很有壓力的。白天趕路、組織活動,晚上寫稿、趕做節(jié)目。車上寫稿記錄、策劃討論不足為奇,晚上搞到深夜兩三點鐘習以為常。”
他還透露了第一次尋訪過程中的一個細節(jié):“原來想著,到一個地方有空閑的時候,大家坐在一起可以聊聊天喝喝茶的,然而,茶具放在行李箱里竟然動也沒動過。”
“很多人來電說,他們看我們的報道也能感覺到累,不用說我們自己在路上的狀況了。”秦學(xué)軍告訴記者。
除文字和電視報道外,微博也成了志愿小組發(fā)布尋訪見聞、考證游記史實和傳播霞客精神的絕好平臺。
志愿小組在廣西壯族自治區(qū)南寧市上林縣尋訪時,和當?shù)氐男鞂W(xué)研究者一起重訪了霞客古道。他們發(fā)現(xiàn),“由于口音關(guān)系,徐霞客關(guān)于上林的上萬字日記里寫錯了數(shù)十個地名”。
麻紹勤有時會在微博上即興作詩:“西江岸邊醉春風,南國肇慶風情濃。千里奔波不言苦,榜樣當然霞客公。”
4月29日中午,結(jié)束了第一次尋訪后回到寧海的沈潔在微博上寫道:“我們想喚起的,是更多的人對于霞客游線的關(guān)注和保護。我們想看到美麗的自然風光,我們想看到歷經(jīng)滄桑的地貌遺跡,我們想看到每一株花草,每一棵樹在清新的空氣中對我們微笑。我們不需要太多的人工奢華。我們攜手共進,這些遺產(chǎn)屬于我們每一個人,而不是某個人某個地方。”
志愿小組成員的微博得到了同行記者和很多網(wǎng)友的轉(zhuǎn)發(fā)和評論,甚至還和當前旅游熱點話題結(jié)合起來。
5月22日,跟隨志愿小組尋訪的《東南商報》記者朱菽劍在微博上看到中外景區(qū)門票價格對比的微博后,專門轉(zhuǎn)發(fā)并評論道:“讓我回想我剛剛追尋過的徐宏祖,如果他穿越到現(xiàn)今,定會說:途中三劫,尚能為他人所濟,今卻已難叩名山大川之門,嗚呼!”
嘿,沿著徐霞客的足跡穿越,可不只有歡喜,也引人思考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