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麗
滋味豐腴的食物熨帖著胃部,帶給我們能量,以應(yīng)對生活里的“兵荒馬亂”。
我喜歡美食以及美食文字所傳達(dá)的陽光的質(zhì)感,閱讀筆記上,記著的大多是這樣的文字,比如,“我們邊品嘗著蔬菜、野菜,邊享受著季節(jié)的饋贈,而一條嶄新的道路又在我們前方展開,哪怕很微弱,也是實實在在的光亮。”就連小時候讀過的,并長久記得的,是《一塊牛排》《我的叔叔于勒》,也都是和食物相關(guān)的,這兩篇是從姐姐的課外讀本上讀來的,課外讀本厚厚一冊,就這兩篇我長長久久、來來回回讀了好久,一直到我上初中。
“煎得香香的餃子皮惹得人心癢,咬一口剛出爐的餃子,只覺得飽滿的餃子皮和牙齒在嘴里輕輕地互相較力。吃完一個,再啜一口冰涼的生啤,我竟激動得熱淚盈眶。當(dāng)我抬起霧氣蒙蒙的一雙眼,朝店里擺著的電視機(jī)望去,電視里正不緊不慢地放映著午后劇場。這一刻多么的歲月靜好啊!憋溩、生啤、電視給了平松洋子天下在握的滿足感。這種對食物的滿足場景好熟悉。小時候的夏天,父親勞作一天到家,“咕咕咕”地喝些冰啤酒,夾起幾口熱菜后,面色便不再嚴(yán)肅,疲憊感也釋放不少。有時,興致好時,口里嚼著肥肉的他,還會拿起我看的課外書翻幾頁,指著《簡·愛》道:“小小年紀(jì),怎么看情啊愛啊的書!边m口的食物會給人平和的心境,我很喜歡這個時候的父親。
“到一個新地方,我不愛逛百貨商場,卻愛逛菜市,菜市更有生活氣息一些!蓖粼飨壬倪@句文字,我喜歡了很久。汪老的文字,我會翻來翻去讀好幾遍,并且和很多人一樣,因為喜歡,還搜集了市面上有的汪老的其他書。汪老不僅美食文字寫得入味,也很會做菜,做菜是他的業(yè)余愛好之一。他在《端午的鴨蛋》一文中還小小“吐槽”了下袁枚,“袁子才這個人我不喜歡,他的《食單》好些菜的做法是聽來的,他自己并不會做菜。”汪老自己做菜的過程寫得很是詳細(xì),比如做拌菠菜是這樣的:“菠菜洗凈,去根,在開水鍋中焯至八成熟(不可蓋鍋煮爛),撈出,過涼水,加一點鹽,剁成菜泥,擠去菜汁,以手在盤中摶成寶塔狀。”對于有女作家夸贊他做的“燒小蘿卜”,他非常清楚不難吃的原因:“那兩天正是小蘿卜最好的時候,都長足了,但還很嫩,不糠;而且我是用干貝燒的。”可見,食材選料上也是下足了功夫的。
汪老在《昆明的雨》一文中提到:“昆明菌子極多。雨季逛菜市場,隨時可以看到各種菌子!蔽矣浧穑郧奥糜螘r,在云南路邊小店里吃過的過橋米線,那店鋪干凈清爽,四四方方的桌子上鋪著藍(lán)白相間的傳統(tǒng)扎染桌布,米線極為鮮腴,里面的佐料倒是記不詳細(xì)了,好似也有各類菌子提鮮。有一回,我在興工一路的千尋壽司用餐后,夸道,今天這湯特別鮮啊。高高瘦瘦的老板老王說,入菜的菌,云南帶來的,他自己采購的。老板是云南人,有一年回家鄉(xiāng),還給我們帶了一袋菌干和云南零食。
有段時間,讀梭羅的《四季之歌》,里頭寫:“但愿我們收了一茬玉米之后還能收一茬豌豆,甚至還有一茬蕪菁,好讓大地新綠蔽野,滿目蔥蘢。”我把這段文字當(dāng)美食文字讀了,覺得寫得很美,回過去,又讀了一遍。讀遠(yuǎn)藤周作的《狐貍庵食道樂》時,把20篇狐貍庵的私房味細(xì)細(xì)讀了遍,作者寫米飯、少年時代的吃食等的文字,帶著往昔的情感,很耐讀,比如,“在有點臟的店里,阿婆圍著有點臟的圍裙,將調(diào)成液狀的面粉倒在鐵板上,再拿起毛刷抹上醬油……阿婆則將那一錢燒放在不甚干凈的報紙里遞給我們”,等等,其他談?wù)摼婆c冶趣的篇章我則粗粗略過。海明威在《流動的盛宴》里寫道:“每經(jīng)過一個供吃喝的地方,我的胃,跟我的眼睛或鼻子一樣很快就注意到了。”我想說,每讀一本書,描寫食物的段落我總是不會放過,特別鐘情,隨手翻著《流動的盛宴》,劃著深淺不一的橫線的,大多是美食描寫,“啤酒很冷冽,非常好喝。油煎土豆很硬,在鹵汁里泡過的,橄欖油味道很鮮美!薄拔页灾菐в袕(qiáng)烈海腥味和淡淡的金屬味的牡蠣,一邊呷著冰鎮(zhèn)白葡萄酒,嘴里只留下那海腥味和多汁的蠣肉……”吉本芭娜娜的文字很日常,就像追求好吃的食物那樣,好讀到想吃。她寫出的一個個描寫和食物有關(guān)的故事,真是真真切切的治愈好文。連描寫廚房的文字,看著,也那么讓人踏實:“里面擺放一臺巨大的冰箱,塞滿足夠度過一個冬天的食物,我倚在銀色的冰箱門邊,目光越過濺滿油漬的灶臺、生銹的菜刀,驀然抬頭,窗外星星在寂寥地閃爍。”在吉本芭娜娜的《廚房》一書中,寒夜里,美影捧著熱氣騰騰的豬排蓋澆飯,爬到雄一的窗口。寒冷的天,襯著滾熱的食物,消沉的雄一最終感動到了。
食物是情感的絲線,這線,絲絲扣扣,穿過光陰,入人心。《循香記》腰封上的一句推薦語,寫得挺好:“食物是人類永恒的家,我們在其中感受溫暖、安全感和愛!闭l說不是呢。外婆曾對我說,你小時只要肚子痛了,就會說,吃了外婆種的芹菜就會好的。如今,外婆都過世好幾年了,樓下花壇里擱著的幾個蔥盆也早已生銹、不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