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空
正月初三。雨停了,不見陽光,但天空通透度特別好,站在26樓的窗前,以前沒有看到的東西都看到了,還可見天明湖的水波瀲滟。風呼呼地吹,不知是東南西北風,聽說隔壁臺州新冠病毒嚴重,風那么大不知會不會吹過來。
還聽說寧海也有了。沒有看到官宣。對于一個每天都要進出醫(yī)院的人來說,還是當做有來防護吧。
老爹住在醫(yī)院第四天了。每次去看他,都要戴上口罩,盡量不自己去按電梯,如果沒有人按,就用鑰匙頭戳。老爹大概無聊透頂了,只有不停地吃吃吃,怕他沒得吃,我只有每天送。每次去,他總是大義凜然地說,不用來!不用來!聽起來像是:別過來!別過來!腦子里立馬出現(xiàn)一個站在樓頂馬上要抬腳跳樓的人。
但老爹分明不是。每天吃吃睡睡,不給他酒喝,他就只好吃,吃零食和水果。隔壁病床的家屬說,你是得給你爹送吃的,他像只老鼠,整晚上窸窸窣窣吃東西。那老阿姨戴著口罩,說話有些甕聲甕氣,也聽不出是影響了她睡覺不高興還是只是一種普通描述。聽不出就不猜了,連忙抓了一把桂圓給她,阿姨,你們也吃。又跟老爹說,你用力吃,叫大家一起吃,吃完了我再拿來。
老娘兩天前回家去了,她惦記著家里,其實家里沒什么好讓她惦記的,又沒有豬要養(yǎng),也沒有雞鴨要喂,但老年人就是這樣。她本想去去就回,結(jié)果回不來了,因為城鄉(xiāng)的公交車都停運了,疫情似乎越來越嚴峻了。
老爹昨天也在動腦筋從醫(yī)院出逃回家看看,今天我把公交停運的消息告訴他,讓他死了這條心。順便我去向主治醫(yī)生了解情況,醫(yī)生說,安心住著吧,要兩個星期。我于是轉(zhuǎn)身再把醫(yī)生的話重復給他聽,安心住著吧,要兩個星期。老爹自知沒戲,也就不再提。回過神來,馬上驅(qū)趕我趕緊回家。
回家。開門就聽到女兒在自彈自唱,心中甚是安慰。新冠一來,女兒再不去西子國際了。每天在我的眼皮底下,我感覺踏實多了。朋友圈里的人似乎都在炫無聊,有數(shù)米的,數(shù)豆子的,數(shù)葡萄干的,還有數(shù)瓷磚數(shù)麻雀的。仿佛沒有這場病毒,他們本應(yīng)都在外面漫天飛舞。
而于我來說,假期里如果不去醫(yī)院也就是宅在家里的。所以新冠對我的出行沒有絲毫影響。
我是寫字呢還是看電影呢?我問女兒。女兒將兩個指甲油的瓶子各攥手中,深色表示寫字,淺色表示看電影吧。我隨手一點,深色的。然而我又想與她打個撲克牌。我們賭錢吧!
我每次都用這種豪邁的口氣邀請她打撲克牌。然而發(fā)現(xiàn)她一點都沒有什么賭性。輸了就輸了,贏了就贏了,寵辱不驚的樣子。后來改當場微信支付,這倒是稍微好些。
我問她,你的壓歲錢呢?
她說,在啊。
我就偷偷地笑。其實,壓歲錢全被我撿來了。撿來之后我又從中拿出兩千塊,除夕晚上遞給她,喏,媽媽給你的壓歲錢。她立刻眉開眼笑,數(shù)了數(shù)哈哈大笑。之后便又隨手一放,又被我撿回來了。
這樣的傻女兒,其實是隨我。我從小到大也是這樣過來的,但是現(xiàn)在我可是精明起來了,不是爹娘教的,生活遲早會教的。只不過,有些遲了。
窗外天色漸漸暗了。今天的天色是灰白藍,三色之間層次分明,幾乎沒有漸變。因而天暗了,也只是灰色更灰,藍色更藍了。其實,我并不討厭這樣的春節(jié),有疫情讓人憂心,但是這個浮躁而喧囂的世界,難得有這樣寧靜的日子。現(xiàn)世當然不能說歲月靜好,但是,靜,無論如何都不算是壞的字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