娟子
我的父親從來沒有與我的母親好好地說過一句話,多少年來連正常交流也沒有,母親為父親糊里糊涂地生下了六個孩子,卻從沒有得到過父親的一絲溫存與關(guān)心。
父親是縣城里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美男,他身材挺括,皮膚白皙,風(fēng)儀翩然,而且生有一雙女性似的媚眼。而母親卻顯得土氣,好似比父親大了幾歲。鄉(xiāng)人不看好他們兩人的婚配,認(rèn)為上天錯點了鴛鴦譜。
父親忘不了他少時的初戀,一個姓沈的小姐。
父親與沈小姐是多年的街坊鄰居,兩人常在一起嬉戲,春天去南門外放風(fēng)箏,夏天去南郊蕩秋千。
明媚端莊的沈小姐,家境小康,受過良好的教育。她的父親是一個工藝師,心靈手巧,刀法精熟,一段白木到他手上,稍一旋轉(zhuǎn)就是一件工藝品。這些白木小玩件都是有意境的,有水邊垂釣的漁夫,有推磨的老嫗,有的是寫景,有的是描人,有的情景交融。物件體量小小的,大多手可盈握,泥人也是小小的,形態(tài)各異,栩栩如生。
沈父當(dāng)時跟人到菲律賓去做過生意,他的東西一擺開就吸引了當(dāng)?shù)厝耍麄儗@精湛的工藝品贊不絕口。沈父不懂當(dāng)?shù)卣Z言,問多少一個他就豎起一個手指,當(dāng)?shù)厝司蛼佉粋洋鈿。拿兩個沈父豎起兩個手指,他們就拋兩個洋鈿。沈父因此賺得盆滿缽滿。
菲律賓良好的市場前景吸引了沈父,于是他就想到菲律賓去發(fā)展。這時沈小姐已與父親私定百年之約,非你不娶,非你不嫁。但沈父說,我只有獨個女兒,我去南洋必定要帶女兒過去,除非你同意做上門女婿……
臨別的那天,父親哭暈在沈家門碼頭上。端莊明媚的沈小姐,欲說還休,欲走還留,淚流滿面,她一次次地跑上岸,緊緊地抱住父親不放。
沈父在船頭上說,欽哥兒,你也別難過了,我們先走一步,等那邊安頓好了,你就過來吧!
船在白色海鷗的叫聲中遠(yuǎn)去,沈小姐青色的旗袍隱入天邊,悠悠遠(yuǎn)遠(yuǎn),悠悠遠(yuǎn)遠(yuǎn)……
那個俊美的欽郎又一次哭倒在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