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報記者陳醉報道組陳云松
寧海茶院鄉(xiāng)許家山村曾是寂寞的。
它雖頂著浙東最完整、最特別石屋古村的名號，卻深處距寧海縣城16.6公里的山岙。交通閉塞，經濟落后，700多村民大部分“逃離”了小村，只有200多位上了年紀的老人還堅守在村里，與默默無語的石頭作伴。
眼下，小村的寂寞，一點點地被“旅者”帶來的現(xiàn)代文明敲醒了，像浙江大地上無數(shù)個商業(yè)經濟大潮中“失寵”的村落一般，不約而同地撞上了新契機，五味雜陳。他們有驚喜、也有迷茫；有期待、也有失望；有割舍，更有生機。
長石凳聞到了陌生味道
81歲的張?zhí)烊鬃诤诤稚摹伴L石凳”上，抖抖煙管，吧嗒吧嗒抽上幾口，不時跟一群同樣姿勢的白發(fā)老人說上幾句，這就是小村的“一下午”了。
多年來，寧波寧海許家山村村口那條“長石凳”的記憶就只有這些。
“長石凳”在這200幢之多的石屋堆里并不起眼，但它記錄了村里最多的舊聞與新趣。村民總愛湊到它身上去，幾代人的體溫把它打磨得溫潤如玉，比任何一塊石頭都光亮。
不知何時起，“長石凳”聞到了陌生的味道，一時恐慌。
金發(fā)碧眼的外國人、穿短裙的年輕面孔、背著包裹行色匆匆的人，有人摸一摸它，有人干脆坐在上面歇腳�！伴L石凳”的黑白生活于是有了色彩，它聽說，這些人叫游客。
眼前的張?zhí)烊装l(fā)滿頭，臉上密布深重的溝壑，山里老農的形象很生動，來小村寫生的美院學生“愛”上了這張臉，老張也就有了一個新職業(yè)——模特。
在小山村里，幾位80多歲的老農都干上了這行當，許多人家里貼著游客、學生寄來的畫像和照片，引以為傲。小村下半年還要開建中國美院寫生基地，建成后，每天有400個學生進村寫生，村民當模特或許會成為平常事。
前陣子，一群叫“驢友”的人，大老遠跑到小村的戲臺上開會，討論怎么玩�！斑@玩還要講方法的嗎？”張?zhí)烊欢�，他細細聽了聽，知道現(xiàn)在城里人又開始玩走路、玩自行車了，還搞了個騎行比賽，終點就設在他們村。
“現(xiàn)在小村可有意思多了，天天都有新鮮玩藝，我們樂呵著呢�！睆�?zhí)烊_心地說。
農家菜統(tǒng)一價錢份量
“老鄉(xiāng)，能在你們家吃飯嗎？”
58歲的王振祥已經不記得是哪一天，一位游客推開了他家的大門，也無意間敲出了小村辦“農家樂”的想法。
許家山村是寧海一條長約400公里、全國首條國家登山健身步道的重要站點。如果游客早上從寧海城區(qū)游步道入口出發(fā)，中飯時分，剛好抵達許家山村。
一直在杭州承包農田的王振祥有些見識，他回來整了整老屋，放上七張圓桌，“老屋酒家”就開張了。老婆燒飯，他種菜，弄得有模有樣�！懊康街苣�，吃飯的游客爆滿，有時不得不借用鄰居的場地呢，去年國慶，我們村一天就來了5000多人，大家忙壞了。”一年下來，老王的毛收入也有十來萬元呢！
游客涌入，自給自足的小村萌生出現(xiàn)代服務業(yè)。村里相繼有五家“農家樂”開門營業(yè)，農家樂一多，競爭就出現(xiàn)了。
“份量多少、價格多少，都成了爭議的對象，村里一合計，這樣不行，得有一個規(guī)矩�！蓖跽裣檫呎f邊拿出一份價格表，上面明確了小村特色菜“農嫁十二碗”的價格，野生毛筍賣15元，價格并不高。
不只如此，王振祥告訴我們，每一碗的份量都是鐵定的，家家戶戶要遵守。
“最大的那個碗用來裝‘百草雞’，豆腐、山粉湯裝在兩個湯碗里。這些碗全由村里統(tǒng)一定購，發(fā)給農家樂主，可偷不得半點料�！蓖跽裣橐荒樥J真地說。
在農家樂的洗菜區(qū)，我們看到三個不同大小的池子，每個上面都掛著牌子：“肉類”、“海鮮類”、“蔬菜類”。每種原材料都分好了各自的清洗區(qū)，如此講究，恐怕很多城里餐館也未必做到。
山里人的純樸，讓商品經濟所需的“規(guī)矩”，在這里得到很好的踐行。某種程度來說，這兒孕育的商業(yè)基因，似乎比其他地方來得健康茁壯。
千年古村落煥發(fā)新生機
在村書記葉全獎的印象里，許家山村已經幾十年沒動過土了。
“小村太窮了，留不住人，年輕人出去打工賺了點錢，立馬舉家搬遷。”葉全獎說，原有的老房子都空了下來，哪還用得著建新房。
不過最近，小村感覺有些擁擠了。
40多歲的葉國富回來了。他在村子外圍建起了一個養(yǎng)豬廠，一下子養(yǎng)了200頭生豬，村里不少農家樂的豬肉都是他供給的。今年，他還打算把規(guī)模擴大，招收一批工人幫忙。
謝密娟一家也回來了。他老公曾是村里釀番薯酒的能手，現(xiàn)在，他們在村里包了20多畝地種番薯，每年收成幾萬斤，用來釀番薯燒，做番薯粉、番薯面，賣給往來游客。每年光土燒就可賣200來壇，每斤賣15元，一年毛收入十來萬元。
不到30歲的小葉也回來了。他聽說，北侖一家企業(yè)在村里投資幾百萬元，建設杜鵑山莊。這不，成片的郁金香等花卉，已種在了小村的角角落落，村里急需聘請本地農民來照料�！罢鏇]想到，短短幾年間，家門口也有打工的機會了。”小葉驚喜地說，同他一起出去打工的年輕人，都琢磨著回村呢。
一組數(shù)據(jù)刻錄了小村的成長：三年前，這里的農民人均收入2000元，2009年寧海游步道通到小村的第一年，人均收入就達到了5000元，去年，當?shù)剞r民人均收入已上升到10000元。
年輕人回村，村里的老屋確實不夠住了。
葉全獎最近忙著選址、規(guī)劃，他們要在老村附近再建一個新村，安置回來的“新人們”�？h里相關部門還牽線世界銀行貸款700多萬元，重新上馬村里的污水處理項目，要把密布天空的天線埋入地下。
“幾年后你再來，恐怕不認得了�！比~全獎的一句玩笑話，勾起了我對小村未來的無限期待。
石屋和老人，這個小村最原始的生態(tài)鏈條，在商品經濟的撞擊中找到了各自的歸宿。石屋是資源，日漸開化的村民更是資源，他們的生命力或許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。
